第409章 辽东(1/2)
天佑三年,六月初,北方大地。
节气已近芒种,本该是雨水丰沛、万物疯长的时节,然而举目四望,天地间却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枯黄。天空湛蓝得没有一丝云彩,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、不知疲倦的火炉,持续不断地倾泻着毒辣的光与热。土地干裂的口子深可见底,如同老人脸上绝望的皱纹。去年秋日那场异常的连绵阴雨,仿佛耗尽了天地间所有的水汽,换来的是这旷日持久、变本加厉的酷旱。偶尔刮过的风,也是燥热的,卷起地上的浮土,打在脸上生疼,更添几分焦灼。
朝廷的赈灾款项,在无数道催促和争吵的奏疏之后,终于如同挤牙膏般,部分拨付到了受灾最重的各路。然而,这点钱粮对于席卷数路、波及数百万生灵的巨大灾荒而言,不过是杯水车薪。更令人绝望的是,夏粮减产已成定局,近乎绝收。 田野里,稀稀拉拉的麦秆焦黄低垂,穗子干瘪,收获的期望早已化为泡影。所有人的目光,都被迫投向了渺茫的秋种。但秋种需要种子,需要雨水,需要时间,而眼下,除了龟裂的土地和空瘪的肚皮,似乎什么也没有。一种无声的恐慌,在幸存者中间蔓延:即便熬过了这个夏天,秋天和冬天,又该如何度过?
大名府,这座北宋的北京,如今已成为北方流民最大的聚集地。
尽管之前有秦王暗中推动的海外招工、以工代赈以及四海粮号平抑粮价等一系列举措,暂时缓解了最尖锐的生存危机,避免了大规模饿殍遍野的惨剧,但深层次的社会创伤,却刚刚开始显现。
城外的流民数量确实有所减少,一部分青壮随着招工的船队南下海外,一部分则在相州、磁州等地找到了临时活计。然而,剩下的,大多是老弱妇孺,或是那些彻底破产、一无所有的赤贫之家。他们失去了土地,失去了家园,甚至失去了健康的体魄,唯一的依靠,就是官府那每日两顿稀薄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汤。他们像一群被连根拔起的浮萍,聚集在城墙脚下,眼神空洞,对未来没有任何指望。
更令人忧心的是土地兼并的暗潮。在这场巨大的灾难中,那些家底殷实的地主、豪强,甚至一些趁机渔利的官吏,利用流民急于换钱活命的心理,以极其低廉的价格,大量收购、兼并破产农民的土地田契。一纸薄薄的契约,往往只用几斗霉米、几贯铜钱就能换来,而这背后,是一个个家族世代耕种、视为命根子的田产被轻易剥夺。财富以惊人的速度向少数人手中集中,社会贫富差距急剧拉大,为未来的动荡埋下了更深的隐患。
知府衙门内,陈忠和凭窗而立,望着窗外依旧熙攘但死气沉沉的街市,眉头紧锁。
他在大名府已滞留月余,亲历了粮价风波从爆发到平息的整个过程。虽然凭借父亲暗中布局和四海商行的力量,勉强打赢了那场粮食战争,暂时稳住了大局,但他深知,这仅仅是治标不治本。平抑粮价,救得了一时之急,却救不了这些流民彻底破产的命运。他们没有土地,没有生产资料,就像无根的浮木,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浪头打翻。
“必须给他们找到一条长久的活路……” 陈忠和喃喃自语。海外招工虽好,但容量有限,且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或适合远渡重洋。剩下的这些人,该如何安置?难道就让他们永远依附在城墙脚下,靠施舍度日,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?
他转身走到书案前,铺开信纸,开始给父亲写信。除了汇报大名府的现状,他重点提出了自己的忧虑和请求:“……粮价虽暂平,然流民失地者众,已成无源之水,无本之木。单凭施粥与临时工役,难解根本。儿恳请父亲,可否通过漕帮及海外商号渠道,设法在流求、广南东路等地,购置或开辟新的田庄、工坊,有计划地迁移部分流民前往安置,授田以耕,授技以工,使其能自食其力,重获新生?如此,既可缓解北地压力,亦可充实边疆,或为一劳永逸之策……”
写罢,他密封好信函,命人以最快速度送出。他知道,这个想法实施起来困难重重,需要庞大的资金、周密的组织和强有力的地方配合,但这是他能想到的,为数不多的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向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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